【英都乡讯】
胡同逸事
（本故事纯属虚构）
洪天平
老孙和老张是一对发小，他们两家毗邻，而且是小学到中学的同窗。
在学校两人都是高才生，又像是天上的“文曲双星”下凡，一样喜欢摆弄文字。进了中学时代，他们并驾成了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走到哪里人人仰视的才子双雄。只可惜好景不长，他们终究是在“牡丹树下”分道扬镳。说来呀，皆缘于那段带着彩色花边的“瑜亮情结”——
听说当年的小孙小张同时爱上班里的一朵校花，自古文人皆多情，一来二去，几番较量，醋海生波酸池起浪。两人因爱而妒，由妒生隙，友谊的小禾遭受霜欺雪压，虽然没有到了为情而拔剑决斗的份上，但从此因“情殇”而飞鸟各投林了。
孙如愿以偿摘到校花，张不甘示弱娶了一位富家千金，他们暗自较劲，又加上枕边风的熏染，每当二者出现在公共场合，总免不了一番既酸且涩的舌头之战。良言一声三冬暖，恶语半句六月寒，双方的“台词”犀利刻薄，锋芒毕露，正如两军对峙，难分伯仲，真不愧书生嘴下十万兵啊！
好在后来他们都进城谋到一份高就，尽管彼此已经结下“梁子”而形同陌路，但情感纠葛的篇章，慢慢地便“只见冒号，没有下文”了。
光阴荏苒，弹指间三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小孙小张，如今已经慢慢步入老字辈，正巧，他们又是今年同时退休。
或许因为同属文人雅士之身，到老了还是向往回归那种农家大院、田园牧歌式的生活。于是非常有趣，两位倔老头仿佛鬼使神差一般，竟不约而同把自家乡下的老房翻修一新，并且布置得里外有别、错落有致，看来准备在此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安度余生呢。
真叫山与山不相遇，人与人总相见。本想“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了，哪知还是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
更甚的是，由于乡村道路的总体规划，两家老宅虽然环境幽静，风水宜人，却离大路较远，若是抄近道，只有一条三十米长、一米半宽的胡同。必经之路，别无选择。
——历史真会开玩笑，命运更是如此捉弄人！一米半宽，三十米长，两边是壁立高楼，头顶只剩一线天，就是这条悠深的胡同，老孙和老张每天要走好几趟。有时是一前一后，有时是迎面而来，开始是漠然、不屑，继而是嫉恨、伤感，末了便是心慌、尴尬，每次擦肩而过，彼此的心里七荤八素的，都要窒息一回，若是再带上各自夫人，那场面就不去想像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有三个多月，天天默默无语，遭遭视而不见，相遇就是相煎，碰面犹如剜心。终于有一天，他们还是架不住如此的身心折磨，只听寂寞的胡同里忽然飘来了“云里雾里”的一段对话，言语仍是延续当年惯用的揶揄调侃之风，只不过这次不光讥讽别人，也慷慨地嘲笑了自己。
“想当年人家何等春风得意马蹄疾。”
“怎比得别人更是帆高风大好驶船。”
“仙人掌哟，你尽可万古长青，但千万不能乱扎他人。”
“牡丹花呀，你虽然艳冠群芳，但切切不要欺凌百草。”
“有道是宁寻千里粮，不夺嘴边食。”
“有谁知昨日黄花蕊，蝶儿也生愁。”
“无奈人生几度秋凉！”
“感叹世间万种风情！”
——虽然说话时一个眼睛看天，一个面朝一边；一个军人式正步向前，一个怨妇般紧绷着脸。但直觉告诉他们，冤家路窄，此生还有一“劫”，而且在劫难逃。
果不其然，他们二人三十几年恩怨交织的情感冰山似乎有了回暖的迹象。老孙思忖着：这头顶上的“一线天”是否隐喻彼此缘分未了，尚有一线生机？老张也揣度着：这悠长的小巷是否暗示单飞的孤雁，因为恋巢，还将殊途同归？
穷达尽为身外事，升沉不改故人情。其实他们各自心里明白，脚上的泡是自己走出来的，更何况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年轻时的那股醋劲，现在想来有点匪夷所思。
一日，老孙与老张又在胡同的那头不期而遇，这一次，两位老汉竟同时下意识坐到路旁树下的石凳上。老孙故作漫不经心地叹口气：“既是今日，何必当初，我是锋芒不敛招人妒啊”，老张一样轻描淡写应着道：“宁为真小人，不做伪君子，我也是不见高山，难显平地呀”。老孙又说：“凡事各得其乐，心宽自有天趣”，老张接话：“风雨已成身后，彩虹却在前头”。
是啊，天边有霞光，脚下有玫瑰。这一对当年的情圣和情痴，情感的海洋经历时光的沉淀，此刻心想：一个“情”字蕴涵太多，三两句话怎能说得清楚？既又回到乡下“续缘”来了，千金造屋，万金买邻，那就彼此捐弃矜持，第二次握手，相逢一笑泯恩仇吧！
从此，老孙老张和好如初，两对老夫妻胜似哥俩妯娌。挨在一起的两座庭院，远远望去，宛如一幢古朴雅致的双屏式花园别墅。看来，他们的“竞花”艳史，将让它成为历史，化作各自的珍贵收藏。
——谁曾想，一桩“风流韵事”，穿越一条“时空胡同”，终于演绎成一段风流佳话。如果说，夺“爱”之恨尚可冰释，那还有什么事不能包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