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榕光
洪承畴毕生戎马倥偬，忙于军务，大部分时间是在马背上度过的，无暇著述。现在我们除了从历史文献中心能查到他写的奏章、揭帖外，诗文发现极少。之前，几乎没有发现过他写的诗。乾隆版《泉州府志》、康熙版《南安县志》、民国版《南安县志》这三部志书的“艺文志”均未见收录洪承畴的诗，清光绪甲辰年南安人陈国仕辑录的地方文献《丰州集稿》，被公认是比较齐全的一部南安艺文集稿，但也只见洪承畴儿子洪士铭的诗，并未见洪承畴的诗。因此，洪承畴一生到底有没有写过诗，一直是人们探索的课题。
近几年，有好几位朋友告诉我，说在“百度”平台上搜索到有文章提到洪承畴的诗，之后又有洪宗洲先生把搜索到信息下载转发给我。我回答说，百度上发现了洪承畴的诗，显然是大好事，但必须有文献来见证，方为可靠。因此，自去年以来，我一直在查考洪承畴的诗作。据悉，发现的这首洪承畴的诗名为《督师》，是收录在一部书名叫《皇清诗选》的诗集里的。但我寻访了好几家图书馆，均未见有收藏该书。甚至有一次在南安市新华书店的新华街门市部，书柜中看到一本当代人辑录的《全清诗》，一个多小时把全书目录、作者翻看了一遍，也未见有洪承畴的诗，甚为失望。但我仍不懈努力，最近，经辗转查找，终于在朋友帮助下，购得一套线装《皇清诗选》，喜出望外。收到之日，连夜翻阅，终于找到洪承畴的诗了。
（“ 找到了！”）
（美国哈佛大学珍藏本《皇清诗选》全套）
《皇清诗选》成书于清康熙二十六年（1687），被称为“内府藏本”，也就是皇家收藏的珍贵版本。我购到的这一套《皇清诗选》，是1:1原大的复印本，盖有“哈佛大学汉和图书馆珍藏印”的钤章。木刻本，孙鋐编辑，共30卷。该书选收清初诗人的作品，分体编录。洪承畴这首诗在第二十七卷，是一首五言绝诗，诗前有作者姓名及字：“洪承畴，享九”。诗的后面有编者评语：“雄甚”。诗的全文如下：
（第二十七卷收洪承畴五言绝诗《督师》一首）
督师
横秋看剑气，跃马渡金波。
坐策连云骑，亲挥指日戈。
督师是个名词，统帅军队的意思。明朝又用来作临时性的职务的称谓，清袭明制，授予某某人总督一方军务，也叫督师，即常说的“挂帅”，并非朝廷编制的官职。此诗作于顺治十年，即洪承畴受命经略西南五省时行军途中所作。当时洪承畴年已61岁，为了绥靖西南抗清力量，顺治皇帝命洪承畴为“经略湖广、江西、广西、云南、贵州五省，总督军务，兼理粮饷”，并授予许多特别权利，“一应抚剿事宜”均可以“先行后奏”等等。《督师》就是在顺治十年金秋时节进入湖广的行军途中所作的。
（洪承畴督师西征）
“横秋看剑气”。横秋，充塞着秋天气息的空中。此词出自南北朝时齐国作家孔稚珪《北山移文》：“霜气横秋”。但洪承畴的诗句用这“横秋”一词，还含有人的气势旺盛的意思，苏东坡“短衫压手气横秋”，即此意。剑气，宝剑的光芒，常用来比喻人的才华、才气。
“跃马渡金波”。“金波”，唐刘禹锡：“万倾金波涌明月”，写的就是月光照耀下的水波之状。骑着战马飞驰，越过金色的波浪，这是洪承畴夤夜秉着月色督师行军的真实写照。
“坐策连云骑”。坐策，坐镇军营帷幄策划指挥军事。云骑，众多的骑兵。这句的意思是，我随着移动的军营，指挥着前进的部队。
“亲挥指日戈”。“日戈”一词是“挥戈返日”的缩写，意思是挥舞兵器，使西下的太阳返回来，比喻排除困难，扭转危局。也指人有雄才大略。典出《淮南子》。而洪承畴在这里化用宋朝诗人杨万里诗中《送罗永年归永丰》“能挥却日戈”一句，变为“亲挥指日戈”。古文“指”字含有“意向”的意思。这句的意思是，我亲自挥舞兵器，一定要把西下的太阳挽回来（即扭转危局，平定西南）。
这是现存被确认是洪承畴唯一传世的诗。这首只有20个字，却雄姿英发，气势磅礴，把一个胸有雄才大略指挥三军的统帅决意扭转乾坤的豪迈自信心情抒发得酣畅淋漓。全诗音韵铿锵，一气呵成，虽用典深奥，却能以精练的语言直抒胸臆，豪放之情跃然纸上，读之令人心情震撼。这种诗，除非叱咤风云的文韬武略军事家，一般人是写不出来的。
洪承畴写这首诗有个时代背景。顺治九年三月，西南的抗清风潮再次高涨，大西军孙可望出师北伐，兵分二路进军。刘文秀率兵6万，向四川直取关中；李定国领兵8万出师湖广，向桂林进军。西南形势告急。这期间，洪承畴在京城力排众议，协助顺治皇帝顺利处理了西藏活佛五世达赖晋京的迎见礼仪，确立了中央政权管辖西藏地方神权的法律地位，得到了顺治皇帝的信任。因此，那一年洪承畴母亲傅氏在泉州逝世，顺治皇帝不准许洪承畴回乡守制，而在八月派大臣莅泉州谕祭洪母，其原因就是在考虑必要时委承畴以重任去平定西南。顺治十年闰六月十五日，受命经略湖广等五省总督军务的洪承畴从北京出发，临行时顺治皇帝亲自赐宴饯行，出发时皇帝登上五凤楼“目送久之”。正是由于顺治帝的完全信任，才使得洪承畴能够在西征中充分施展文韬武略。经略西南五省是洪承畴一生功业的最鼎盛时期，他的“以守为战”、“先安湖广，再平云贵”的方针得到贯彻，“计切安民”不骚扰百姓的政策的得到实施。清廷的安定西南大计，由于洪承畴8年苦心经营，终于完全实现。
2018.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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