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我在老家住了一段时间,当时正值骄阳似火的大热天。我返回西安时,已然是深秋时节,顿觉凉爽许多,清冷秋韵甚为浓厚。一年四季,我唯独钟爱于清秋。
我在陕西生活了四十余年,人生的大半辈子时光都在西北度过。已然适应了西北的寒冷与干燥,爱上了秋高气爽的古城西安,尤为秦岭山里那红艳似火的枫叶和金黄璀璨的银杏树,更是让我心底涌起一阵阵对北国之秋绵绵的爱意。
碧云天,满山红,黄叶地。相较于春的明艳,秋显得质朴;相较于夏的热烈,秋显得含蓄;相较于冬的凋敝,秋显得饱满。秋,自有其迷人的景致、独特的韵味。天气虽凉,但有那一句:“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这是多么让人感慨的话语。
我爱西北深秋,爱那爽朗的风。长风拂过,瞬间驱散昨日的炽热,冲散胸中的积郁。倘若曾经的纠结都能随风消逝,岂不是干净利落、畅快无比?
我爱西北深秋,爱那静美的叶。落叶满阶,毫无留恋,绝无痴缠。倘若在“行至水穷处”时,都能“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岂不是潇洒至极、痛快淋漓?
我爱西北深秋,爱那一代又一代人心意相通的悲秋情怀。稍有阅历之人,目睹萧瑟的秋色和辽阔的秋水,极易联想到人生的起伏;望见秋月残荷、秋风晚照,极易慨叹时光易逝;看到梧桐夜雨、秋水长亭,极易忆起离别的无奈与愁苦。“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诸如此类的诗句,沉郁悲凉却又气势恢宏;伤感低沉却又哀而不伤;虽难说壮志未酬,却绝不怨天尤人、绝望冷漠。我想,也唯有在这样的季节里,方能拥有这般心境,品出如此滋味。
我爱西北深秋,爱那繁华落尽归于平淡的宠辱不惊与从容安详。历经春之萌动、夏之绚烂。秋,以丰硕的果实和金灿灿的落叶,俯身大地,回归本真。享得了“满城尽带黄金甲”的尘世欢愉,也耐得住孤芳自赏的细水长流;担得起瓜熟蒂落的丰收之喜,也不逞一时之强,无关悲喜、不论得失。多少美丽纷扰的花事,最终都回归于寂静,多少繁花似锦,最终都会变成繁花落尽的安静。那是千帆过后的通透豁达,是踏遍青山人未老的超逸洒脱,是对过往的深情回眸和对来年的诸多期许。
人生如春花秋月,四季更迭,我为何唯独偏爱这西北清秋。这源于德国哲学家和心理分析家埃里切•费罗姆的一个观点:观赏花朵是以存在的方式生活,采摘花朵是以拥有的方式生活。因此,对生活的感受取决于我们如何过滤和诠释现实。生命如秋,如秋叶静美,天高云淡,不喧哗,不张扬,静静地守着岁月变迁。心态当如秋天般,天高云淡,抛却过多欲求。心境开阔豁达,能以平和、超脱之态面对世间万物,不卑不亢,淡然处世,宁静致远,享受那份内心的澄澈与自在。
人生如画,北国之秋本身也是一幅画,但是,不到一定的年纪,读不懂秋天的深意,只因,我们都是红尘过客,也是四季风景的欣赏者。
感受秋之惬意宜人,不禁轻叹一声:“天凉好深秋,一花一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