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忠溪
洪省治是英都女儿却是省新媳妇,又是我的同校师妹,她有时称我部长,有时称我溪师,有时称我大师兄。或许正是因为这份对家乡文学爱好者的赏识和师出同门的亲切感吧,那天她很客气地问我能不能帮她即将出版的文集写个序言,我爽快地答应了,没有二话。但是,要看完十万言的文字对于年届五旬的我而言并非易事,我却惊奇地做到了,遂有此文。
与洪省治接触的时间并不多,但从《南安文学》和“如烟”偶尔发布于朋友圈的文章里,我窥见了一个聪慧勤勉且日益成长的女子。据我所知,她在机关工作了十年,长期程序化的严肃的公文写作并没有消磨掉她笔端凸显的灵气,她的文章没有掉书袋式的卖弄,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倾诉与传达,有如老家任意一条小溪,从丘陵而下,随势、安静、温婉而灵动。
散文是“集诸美于一身”的文学体裁,素有“美文”之称,它除了有精神的见解、优美的意境外,还需要有清新隽永的文采。好的散文对于语言、结构、思想、旨趣、风格等的要求近乎苛刻,不是你掌握几千个汉字,融入一点小情感就能轻易写出好文来的。有作家说,散文是血。我深以为然。要写好散文,你须得先割心洒血来浇铸你的文字,才能让读者的心灵之波荡起涟漪。我很高兴,能从《那些年》里看到这样闪烁着智慧光芒、具有优美情趣的文字。看洪省治的文字,像听曲子,舒缓而深情,你不单发现文字的美,还能感受思想与精神上的愉悦。
文以载道。“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那些年》不光有好看的皮囊,还有有趣的灵魂。有人说“散文是灵魂最直接的感受器皿,它总是对世间细微的事物张开敏锐的毛孔。”洪省治的散文最独特的地方,就在于她以女性独特的视角,对事物细致入微的洞见与描摹。
她写景,但不做面面俱到的描述,只抓住最触动人心弦的一点,三言两语,仿佛点到为止,却又境界全出。如:“一棵棵桃树瘦瘦的在我眼前站着,没有叶子,偶尔一两片风干的枯叶,水分连同色彩都被彻底蒸干了,只有历历可见的脉络,标示着生命逃走的痕迹。”(《繁华尽处》)又如:“而最让我惊喜的是拐角处的那一株蒲公英,怯怯地从枯草丛里钻出来,褐色的花枝高高擎起,托起两朵花,一朵金黄,一朵绒白,仿佛生命的两极,一个娉娉婷婷正芳华,一个皓首鲐背已入暮。一半明媚,一半忧伤,明媚处春光旖旎,忧伤处吹弹可散。”(《南山·花事》)这种饱含细腻情思的文字随处可见,这样的语言架构能力,让人叹服。
她抒情,但不作露骨的颂扬。比如写家乡,她不浓墨重彩写家乡的美景,却用诗一般的语言写家乡的生活与记忆:“她是田野草垛上升腾的一缕灰烟,裹挟着泥土和杂草的芳香浸漫我少时的记忆。她是沟涧草丛里绽放的一树野草莓,盛开在母亲下地归来时插在斗笠上的一抹焰红。她是冬日暖阳下追逐奔跑的一群少年,在田间地头房前屋后没心没肺的嬉戏耍闹。”(《我的英都尽是人间的烟火》)仿佛轻描淡写,实则是浓得化不开的情绪,只有深入骨髓的热爱,才能有这样漫不经心的表达。再看她一段文字:“如果喜欢,可以拐进老菜市场东南角,在东火咸水鸭对面的油条摊前坐下,要一杯滚烫的豆浆,两根冒着热气的油条,让油条的香浸润豆浆的甜,时光便透着软糯的气息从眼前弥漫开来,味蕾里全是醇厚的、家的味道。”这样的语言,透着温暖的气息,仿佛三月的春风吹进游子的心田,不经意间就勾起了读者的共鸣。
好的文字,就像闪耀着智慧光芒的珍珠,它们浸润了天地的精华,经受了风雨的洗礼,它们是时光的赐予,是生活的沉淀,是思想的吐露,也是荒山贫土上盛开的玫瑰,可以润泽赶路人的心。洪省治的文字娓娓道来,平和舒缓又清新雅致,像一幅幅淡淡的水墨画,不惊艳,不媚俗,没有浓烈的色彩,没有慷慨激昂的言辞。她极少说大话,朴实中蕴含着炽热,清淡中流露着深情。读《那些年》里那些轻盈秀丽的文字,仿佛看着一位婉约的女子,从时光深处缓缓走来——舒适而不招摇。
纵观《那些年》这本散文集,几乎没有精心陈列的重大题材,没有深度挖掘的伦理道德,没有歇斯底里的呐喊,没有冷嘲热讽的批判。她的文字小巧轻盈的喟叹多,阔大雄悍的呼喝少。她很少喊口号,即便偶尔讴歌一下,也并不显张扬,而是恰如其分的表达。这本散文集分五辑,大多是生活日常点滴情怀的记录。“家国情怀”“心路历程”“流年絮语”“深情影像”“闲谈杂论”,一路看下来,每一辑里都有让人会心的地方。有一朵花开的温暖,有蓦然遇见的惊喜,有世事如烟的感伤,有红尘过往的忧郁,有轻盈的叹息,也有隐秘的情思,有小儿女的散淡闲适,也有佛系的豁达和开朗。她有诸多困顿,但绝少抱怨;有眼泪,但并不声嘶力竭。她用诗一般的语言去构筑人生的影像,用真诚的情怀去书写生
活的美与善,用深情的文字去纡解生命的困顿,写淡淡的文字淡淡的忧伤。她有探寻,有呼唤,但并不沉沦。她的文字跟她的人一样,安静而内敛。透过她细腻柔婉的文字,你能看到一个温婉女子,以不疾不缓的节奏,行走于文学的路上。
当然,文学的道路不是一蹴而就的。自媒体的盛行让写作变得更为自由灵活的同时,写作者偶尔闪现的智慧光芒也极容易被不断涌现的海量信息所淹没,所以,作家的成长需要不断地沉淀淬炼和跨越。南安是一座千年古郡,这里有悠久的历史、厚重的文化、独特的风土人情以及流淌在血液里的南安人的精气神,滋养浸润了一代代闻名古今的文人学士。或许《那些年》在触及历史、人性、生命本质等领域还缺乏那种沉甸甸压手腕般的分量,但我想,作为南安文坛的新星,洪省治已然窥及文学之堂。泰山不辞土,方能成其高;江河不择细流,方能成其大。希望洪省治以及行走于文学之路的洪省治们,固守初心,执着坚定,不断拓宽文学之路。
相信,再过些年,南安一定会涌现出越来越多的文学新秀,开创出南安文坛摇曳多姿的独特风景。
这,也是我个人之所以写此文的目的。(据海丝商报)